Hoyaa

不知道谁在我梦中歌唱

祥林 | 金星上的猫

*藏在渣男外壳里的纯情大橘猫 (x

*真·橘猫预警



01

“这张照片,见证了一个故事的开始。”

我放缓脚步,转头看向那位年轻的讲解员。

这是一间传统曲艺博物馆,挺小的。如果不是秋风呼呼咆哮灌得我头疼,我也不会就近钻进来。馆内的布置说不上多好,连现在遍地都是最不值钱的VR都没有,只摆了些旧物和老照片,二楼的白色幕布上投影着几段百年前的视频。反正消磨时光嘛,慢慢逛来倒也觉得舒服。那头搭了一个戏台,展了不少漂亮的戏服。我几乎没听过戏,看着这些戏服头饰不知该怎么夸,就是觉着漂亮。这头陈列柜里摆了醒木快板御子板,御子板上还刻着几个字——德云社造办。

这家私人博物馆基本是关于德云社的。我听家中长辈提过,说当年他们的相声如何的好,又如何让传统曲艺活过来传下去。我不甚了解,今天看到的物品和影像才让我有了一些稍微具象的概念。眼前的这一处基本都是轶事八卦的生活照。我没想懂,为什么要在一家博物馆里展出这些。但又不得不承认,在旧照片里窥探故去的情绪,的确是另一种趣味。


一半是我的低级趣味,一半是这位小哥哥好听的咬字,我吐槽着这个俗套的讲解开场,双脚却还是很诚实地挪过去。他面相清秀稚嫩,大概是大学生过来实习,脸上始终挂着笑,眼镜底下眉眼弯弯,两抹卧蚕修饰得书卷气更浓。除我之外,他只有一个观众。这家博物馆的确冷清,工作日更没什么人。我站在那人侧后方,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同讲解员比起来,这位的身型称得上是壮实。他似乎一直在看着说话的人,偶尔才抬头瞧瞧墙上的相片。

相片里是四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

“这是烧饼,噢也就是朱云峰先生的婚礼,旁边这三位呢,自然就是伴郎了。”讲解员指着照片说。“最左边的这位啊,也就是照片上唯一一位没有看镜头的,是当时德云社的少班主郭麒麟。但恰恰就是他,与镜头后的摄影师阎鹤祥由此开始了一段故事。”


02

“您好,我是郭麒麟。”

阎鹤祥闻声抬起头,愣了两秒才手忙脚乱地抽出右手,回应悬空已久的问候:“我知道……我,我叫阎鹤祥。”这副慌张模样,丝毫不像给时尚杂志拍封面的那位大摄影师。阎鹤祥在圈内小有名气,别人说他的作品是属猫的,角度独特,乍一看凌厉锋锐,但细细品来又不失温润气息。当然,阎摄影师主动请缨给婚礼拍照,这让烧饼想要推脱也找不到词儿。

郭麒麟主动探过头来:“照片怎么样?”

“这几张,您都眯眼了,真可惜。”

“挺好的呀,闭眼了没事儿。要不赶明儿您有空了,再帮我拍几张?”郭麒麟仰起头,眼神里的光彩像是一种不可抗拒的邀请。他正掏着手机,却被烧饼掐着胳膊拽走了。


“大林,你可离他远点儿。”烧饼压低声调,五官都纠结到一处去了。

“为什么?”

“你拿手机搜搜大渣男,看看头条链接是什么。这家伙,听说男女通吃。”

郭麒麟看着迫不及待跳上搜索框的“大渣男阎鹤祥”,撇了撇嘴,把烧饼推向宾客:“嗨,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哥,你今天可有得忙,别瞎操心了。”


嘴上说着不在意,郭麒麟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传说中的渣男。阎鹤祥身边围着几个女孩子,参加婚宴打扮得美艳又得体。是想得大摄影师青睐合作还是倾倒于成熟男人的魅力,郭麒麟不得而知。他能知晓的只有自己——约片是假,动心是真。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婚礼会场漫天盖地的粉色纱幔和锦簇花团,郭麒麟向来不信一见钟情,但偏偏那颗大脑袋从镜头后探出来时,他只想得到这个。

莫非真是个大渣男?郭麒麟端着酒杯从那圈女孩子身后走过,正忿忿想着自己没吃过猪肉也在这圈里见过不少亦真亦假的感情,却突然被人叫住:“小郭先生。”

女孩们自动退避让出道来,阎鹤祥走到郭麒麟身边,柔声细语:“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单独给您拍几张。”


“大渣男”盖章没跑了,郭麒麟心里盘算着一件事:战或逃。既然知道是渣男难有好结局,那自己有所防备似乎也不必惧怕,换一段短暂欢愉这买卖也不亏。世间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真心,日后被禽兽葬送了是浪费,今时今日就地掩埋何尝不是另一种浪费。

“千金难买我乐意,小爷难得动心。”郭麒麟主动跟人加了微信,通过好友申请旋即发了一个嘟嘴亲亲的卖萌表情。

那一位的心思也昭然可见。婚宴上郭麒麟每每望向他,都会触上一双灼热的眼眸。至于新人在台上时,阎鹤祥的相机总聚焦在伴郎一侧,末了也没找出多少能交给烧饼夫妇的照片,则都是后话了。


03

那天晚上,郭麒麟躺在被窝里,把论坛上关于“大渣男阎鹤祥”的帖子都刷了一遍。故事主角各有不同,情节却都逃脱不过大摄影师把工作拍成了十八禁的套路。这些楼主听来的看来的他朋友的同学的表妹的故事,总有那么几个酷炫狂拽纸醉金迷的娱乐圈桥段,让郭麒麟忍不住发笑。

北京刚刚入秋,夜里十度上下。他打了个喷嚏,关了手机丢一旁,把光着的手臂缩回被子里。那些半真半假的故事是可笑,但是不是也将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十八禁迟迟没有发生。俩人虽说加了微信天天联系,可一边是郭麒麟忙,一边阎鹤祥也不急,每天只雷打不动地发来三个问题——吃了吗?累不累?要睡了吗?

这样的关怀好不好?自然是好,可就是太慢,慢得如同蚂蚁爬行。可万千只蚂蚁又不偏不倚地都爬进他心里,骚动难安。

“记住哥说的,这种大渣男伎俩多得是,什么温情脉脉什么欲擒故纵,你还小……”烧饼当了爹越发啰嗦,见到郭麒麟时,总絮絮叨叨要他提防阎鹤祥。

既然大渣男玩欲擒故纵,郭麒麟想着自己便配合他,当起这段关系里的主动方。他制造着话题,旁敲侧击地约他见面,终于在一个多月之后,约到了阎鹤祥。


“北京的红叶都快落了。”

“西北边有座小山丘,人不多。”

“咱们一起去看吧。”

“你来接我吧。”

“我想坐你的机车。”

阎鹤祥连回了五个“好”。


04

那人摘下头盔,一身黑色机车服出现在眼前时,郭麒麟突然明白了大渣男何以能成为大渣男。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开着黑色机车来接我。

郭麒麟让阎鹤祥帮自己系上头盔带,坐上后座又主动伸手抓住阎鹤祥的腰。手指触碰衣物时,郭麒麟能感受到那人腹部微微颤抖。他偷笑着,转过头去看街边的槐树。槐树被头盔的黑色玻璃滤过成灰色,落叶挥洒着向身后飞奔。


路遇红灯,车子停下。红色数字一秒一秒倒数,三十一、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七、六、五……

郭麒麟搭在阎鹤祥腰上的手被抓住,拉入机车服温暖的口袋。

四、三……

“抓稳了,别着凉。”

二、一……

他们重又汇入奔腾车流。


上山的路弯弯绕绕,郭麒麟不由得抓他更紧。他开始感觉到怕了,怕车子转弯失了控,也怕自己追求轰烈壮举,终究车毁人亡。他自以为不怕的,以为能见招拆招破解大渣男的三十六计,可车子越往山顶走,他心里越发的虚,他还是猜不透他。噢对了,阎鹤祥还预约了自己今晚的时间。郭麒麟觉得自己是一条扑腾着跃上案板的鱼,傻到要菜刀靠近了才知道怕。心脏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来,风狡猾地钻进头盔,里应外合地压得他呼吸困难。

他想起那些少年叛逆离家出走的故事,只要朝夕不惧穷途。他不是没有过,几年前退学跟从父亲学艺,也算是自断后路,把自己推向残酷艰难的险峰和人心善恶的荆棘,但那是自己打小认定了喜欢了的艺术。而这一次呢,只是源于婚礼上一眼的荒谬。

说荒谬是没错的,郭麒麟不知道自己的执着孤勇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胸膛紧靠的这个后背,为什么让他觉得熟悉亲切。但这种温度,隔着几层衣物仍能有真切的感受。

“阎鹤祥,我喜欢你。”

风声混着引擎声在耳边叫嚣,郭麒麟微弱的声音困在头盔里。他想,前面那个人一定听不到。


05

这小山除了路难走,什么都好。橙黄色的元宝枫蔓延成一片,点缀着几簇黄栌的红叶。身隐其中,人似乎也被映得鲜艳了几分。

“晚饭想吃什么?”阎鹤祥问。

“都可以。”

“累不累?”

“还行。”

“你昨晚睡得好吗?”

“阎鹤祥同志,这个早上就问过啦。”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如果在拍戏现场,郭麒麟这样抢词是要被导演喊停的。但这里没有导演,只有阎鹤祥刹时红了脸。


阎鹤祥差点踏空崴脚,郭麒麟抓住他的手臂:“不是说大渣男老司机,怎么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啊?”

阎鹤祥咽了咽唾沫,声音极小地说:“你终于喜欢我了?”

郭麒麟不想去嘲笑他如何语无伦次,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竟然说是“终于”。他只想亲他,在秋冬的干燥里觅得两片湿润温暖。郭麒麟微微踮起脚,凑上前去。他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快要盖过了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急促的鼻息都暖乎乎地扑在脸上。郭麒麟闭上眼睛,凭着直觉只要再靠近九公分……


手里紧拽的衣物突然垂落,郭麒麟倾身向前却扑了空,跪倒在泥地上。

耳边只听得几声猫叫——

喵呜,喵呜,喵呜!


06

膝盖没有预想的疼痛,郭麒麟正好跪倒在一团肉垫上,那是不知打哪儿蹿出来的一只胖橘猫。

可阎鹤祥哪儿去了?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他难道能遁地还是能钻树?

那只橘猫一直叫个不停,时不时咬着郭麒麟的裤脚。橘猫虽胖,但体态匀称,橘白相间的毛色分布得恰到好处,郭麒麟甚少见到这样漂亮的橘猫。橘猫扬起圆滚滚的大脑袋看他,郭麒麟瞬时有些委屈,想起自己那个落了空的吻,竟然逼迫得阎鹤祥凭空消失。他蹲下身,抓了抓橘猫头顶上的毛。

郭麒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胖橘猫钻入堆在地上的衣服,郭麒麟还来不及阻止它弄脏处女座心爱的机车服,阎鹤祥便已出现在眼前,顶着一头被抓乱了的短发,脸上还挂着几根黄色猫毛。


直到晚上坐在剧院里,郭麒麟还没能消化大渣男是胖橘猫的事。

对,表个白都能涨红脸的橘猫,约郭麒麟晚上共处还能干嘛?当然是看话剧了。

这剧叫《聊斋》,顶着个鬼狐传的名字,台上却没有一个角色是妖精鬼怪。倒是自己,以为拿了个苦情戏的剧本,对手竟然是一只五百年的猫妖。


猫妖道行不浅,幻化人形活了五百年而从未暴露身份。他可以在猫与人之间自如变换,甚至压抑了许多猫的秉性,像是变得不怕水,万物复苏的时节里也能优雅自控。

“青蛙被公主吻了能变王子,难道我吻了你,就变成猫了?”下午还在山上时,郭麒麟这么问他。

“心率过快或者过慢,心动周期被扰乱了,就会变成猫。”

“你常常变成猫吗?”

阎鹤祥摇摇头,沉默了几秒才说:“上一次不受控制,是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跟着父亲登台。”


敢情这还是一只对自己蓄谋已久的橘猫。

人形橘猫满腹心事,瘫在座椅上也不看剧,低头盯着自己突起的肚子,重重的呼气里带着咕哝咕哝的声音。郭麒麟觉得,阎鹤祥对自己的人形控制过于自信了,身边这位垂头丧气的人,跟没吃到小鱼干的猫一模一样。

狐妖用美艳绝伦勾走人心,猫妖只有肥胖身躯,竟也能占满自己的小心脏。

郭麒麟转头看着台上,不知不觉扬起的嘴角始终挂着笑意。台上女主角说爱情太累,他得刚好出现,刚好发现彼此,刚好有好感。郭麒麟忍不住跟着点头,这三要素全齐活儿了,唯一的问题是那人身体里住了一只猫,但这似乎也没那么要紧。


07

从剧院出来时,风大得能把人吹上天。郭麒麟手插口袋,缩着脖子把脸往大衣里埋。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大步跨到阎鹤祥面前,强硬地把手挤进对方机车服的口袋里。

“我冷。”郭麒麟鼓着腮帮子说。

狭窄口袋里,他的手背碰上另一个人的手背。那人明明看过五百年的爱情故事,却呆若木猫,只能自己当街耍流氓。郭麒麟主动握住那只手,眨着眼睛说:“男朋友的手比较暖。”

阎鹤祥咬了咬下嘴唇:“你不嫌弃我是只猫?没有被我吓到?”

郭麒麟咯咯地笑起来,打算一头扎进阎鹤祥的怀里,没成想又扑了空。

阎鹤祥往左移了一步,挡住风口。他深吸气,又慢慢呼出白雾,缓缓说道:“我怕我又变回猫。”


“今晚跟你回家,我还有好多问题想知道。”

郭麒麟刚戴上头盔,电话就响了,是烧饼打来的:“大林,我朋友瞧见你跟阎鹤祥去看话剧了。你回家了没?切记啊,甭管他拿什么糖果饮料小食品引诱你,你都不能跟他走!快回家,不然我告诉师父了。”

郭麒麟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此时惊动父亲,只觉得摘下来的头盔有千斤重,压着一对苟延残喘于烧饼棒下的苦命鸳鸯。


08

这一分别又是两个星期。郭麒麟拍戏上综艺,一直不在北京。先前蜚语四起,说他借父亲的光走后门。他再如何风轻云淡地自嘲习惯,心里却始终憋着一股劲儿。直到飞机稳稳降落首都机场,新的节目播出,言论才终于对他有所认可。

郭麒麟看了几条评论,关掉手机开车去了阎鹤祥家。比起网络上那些变化无常冷暖难辨,他更想要一个人,噢不,一只猫真实可触的温度。


北京已经全面供暖,郭麒麟进屋脱掉外套和毛衣,只剩一件纯白色的T恤。他实在有些困乏,看到阎鹤祥铺了白色被褥的大床便不顾形象地爬上去。

阎鹤祥拿起桌上的相机,随手按了几次快门:“一直说要给你拍照,也没有机会。”

显示屏上的郭麒麟下巴抵着手腕,左手随意地搭在床褥上,就跟一只小奶猫似的。


“你给多少少男少女拍过床照啦?”

“没有。”

阎鹤祥神情严肃,他把相机放一旁,直起身试图解释。郭麒麟却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床上,拍了拍他跳动不安的胸口,枕着他的肚腩躺下:“那交代一下,你是怎么成为大渣男的?”

无非是往日与好友互起诨号传上网络,后来好友成名旧坟被挖,玩笑便被当成了真。再后来编造故事的人是为了好玩还是心怀恶意,阎鹤祥也说不清。故事说多了总有人信,“大渣男阎鹤祥”的名号便这么传开了。

“我以为又会错过,我以为你会抗拒渣男。”

郭麒麟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隐约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谢谢”。


09

郭麒麟是被狂风吹打玻璃的声音吵醒的。睡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脖颈酸痛得很,稍向后仰便像是牵动神经了一般。他爬起身看着自己的“枕头”——阎鹤祥高高凸起的肚腩,一时间明白了落枕的来由。

阎鹤祥也像是刚醒,皱着眉头揉着眼睛,不断打架的眼皮子显得委屈又无辜。郭麒麟看着他,生出一个念头。他俯身向下,拉近到九厘米的距离,床头的加湿器喷洒出清香暧昧的水汽,他屏住呼吸……

喵呜!


不争气的阎鹤祥,又变回了猫。


郭麒麟想撒泼了。别人哄着矜持女友要初吻也就罢了,自己明明跟一只五百岁老猫谈恋爱,妈的到现在都没亲到!

“你不是人形猫妖吗?你……你到底有什么超能力嘛!阿嚏!”

刚刚睡觉没盖被子,白T有些单薄。郭麒麟蹬开被子正要往里钻,橘猫打了几个滚翻上他的肚皮。猫的体温原本便比人高出两度,柔软的毛发紧紧贴合上皮肤,郭麒麟环抱住大猫,这比被子更暖和。


阎鹤祥恢复了人形,并以光速滚到床的另一侧。他一来怕压到郭麒麟,二来这样的姿势怪难堪的。他捏着裤腿,把手里的汗都蹭掉。

“老阎,”郭麒麟找了个话题,来缓解情窦初开老猫妖的紧张情绪,“你活了500年,见过以前的我吗?我是说,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啊,是梨园行经励科的;再往前是道光年间的豆腐倌儿,是雍正爷时期镖局里的玉面小飞龙……”

“那你都是怎么勾搭上我的?”

“我……”阎鹤祥犹豫了一会儿,“我那时是戏园子老板,是当差的老爷,是不知名的捕快……”

“我是说,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郭麒麟侧起身,手撑着脑袋。

“那些轮回里,我们都没有在一起。你知道我,但不喜欢我。”阎鹤祥盯着天花板,说完才偏过头来,对上郭麒麟骤时黯淡的一双眸子。他咧开嘴笑:“终于,我等了好久。”


郭麒麟心里装着好些问题,像是以前的我怎么能舍得不喜欢你,你却为何偏偏喜欢我,你为什么不主动些让我抓心挠肝地猜测等待两个多月……可他看着眼前这个等了五百年的人,他所有的问题都变得太过轻佻。他双手撑在床上,挪到阎鹤祥身边。第三次,他又想做不死心的尝试,以九厘米的距离看着这张脸。

身旁人的心跳越发响了,郭麒麟突然被推着翻了身,躺倒在白色的床上。第四次,他盯着九公分外的阎鹤祥。只是这一次,主动方终于换人了。

郭麒麟握住阎鹤祥的手臂:“你要是再怂,就是大猪蹄子。”

阎鹤祥歪着嘴笑,一边用手轻轻安抚自己蹦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一边做着深呼吸。温热的鼻息再次洒到郭麒麟脸上,他闭上眼睛,等着手里紧拽着的大猪蹄子,下一秒又变成橘猫爪子。

噗咚,噗咚,噗咚,像是等了五百年那么久。

湿糯的双唇终于落下,覆上他焦躁不安的嘴。吊灯暖黄色的光洒进眸子里,他在暖黄色里看到风吻翻了漫山的颜色也吻啜着一片红叶,吻过每一道叶脉和每一处缺口,吻它的动人艳丽,也吻它的枯黄残败。


他听见阎鹤祥在他耳边细声喃喃:

“我的超能力,是遇上每一个轮回里的你。然后,爱着你。”


10

“然后呢然后呢?”

故事戛然而止,我迫不及待地追问下文。话出口了,才发觉这似乎显得我格外热衷某些限定片段。

“后来啊……”讲解员小哥哥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那时候,大众对同性感情还带有偏见,他们始终没有结婚,也没有昭告天下。但我想,他们身边的人一定是很开明的,他们应该一直都在一起。”

“应该?”我很贪心,相比于之前的言之凿凿,这样不确定的字眼让我有些失落。

小哥哥低下头,神情紧张得仿佛面试时突然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不瞒你说,我小时候捡到过一本日记,上面记着这个故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人像是被点到穴位似的打了个颤,转头盯着讲解员。我先前挪了位置,刚好看清他眼里的惊讶。

“可是,我还没看完,日记本又消失了。”讲解员继续说:“我一直记着,搜集了好些资料,但始终没有第一人称的叙述那样翔实确定。那位少班主后来拍了好些电影,电影里总有一个与他最亲密的角色留给阎鹤祥客串,我想这就是他们的招摇炫耀吧。直到后来阎鹤祥的葬礼,少班主也是以家属身份出现的。”

“葬礼?五百年的猫妖不会死的!”好吧我承认,我入戏了。


讲解员抿着嘴笑,引着我们看另一张照片。相片上,一位白发老人安坐在藤椅上,双手抚扇,身前木桌摆着一只天青色的茶碗,清淡茶汤上漂浮几片茶叶,茶碗旁安睡着一只漂亮的胖橘猫。

我盯着相片上安详的老人,似乎连讲解员的语调都变得温柔:“我想,橘猫是怕暴露身份,所以换了一种方式陪在爱人身边。人生不过百年,我也不能知道猫妖能活多久。

“前几天我看到一个说法,说金星的自转周期大概是两百四十三天,可对于以一天为周期的地球来说,这太长了,长到人类始终无法测得精准的时间。我就想啊,金星要用一百多天等到日出,再用一百多天等到日落,可它到底等了几天几时几分几秒,我们不能知道。

“如果日记本不是哄骗人的小说,如果猫妖还活着,他要用多久去等着爱人在下一个轮回里出现,他又已经等过了多少个轮回呢?他的下一世爱人,不知等到了没有……

“嗨,我是不是太啰嗦了?这可都是我瞎编的啊。”

我终于在一人一猫的相片里回过神来,来不及辨清这聊斋般的故事里多是甜蜜还是苦涩。我想给小哥哥说上一句赞美,却瞧见那位中年男人鼻尖眼底都泛着红。他张嘴说着“好”,喉咙里却迟迟发不出来声音。

看来这故事,有人入戏得更深。


11

我最害怕看人哭,尤其怕见男人哭,哪怕只是眼圈发红都不行。我拍拍他肩膀不痛不痒地安慰两句也不是,眼睁睁瞧着也不是。我颔首感谢小哥哥精彩的讲解,不负责任地转身逃离。


墙上挂着许多剧照,我在黯淡的光线里辛苦辨认这些陌生的面孔。《祖宗十九代》里,玉面小飞龙潇洒抬头,身边站着一位执短匕首的胖捕快;《道光十六年》里,清秀的豆腐馆儿颤巍巍地站在高台上,台下当差的伸手搀住他;《桃花开月未圆》里,赭色西装银色领结的小万先生戴着金丝眼镜,身旁是着银灰色大褂的戏园子老板……

“你是第一次来当讲解吧?”我偷偷偏过头去看,陌生的声音来自那位中年男人。我逃离第一现场,却没能忍住自己低俗的八卦趣味。

“对,我特别喜欢传统曲艺,喜欢德云社。”小哥哥完成了讲解任务,声音也变得活泼起来。“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当讲解员的这一天了。”

“我也终于等到了。”


“阎先生,这位是我们新招的讲解员。”伴着高跟鞋踩地,我听到一个女声,“小郭,这是阎总,咱们博物馆的老板。”

这是什么灰姑娘与霸道总裁的故事?我脑海自动播放着俗套的偶像剧情节,却仍装着不动声色,端详着墙上的旧照片。

这一排照片到了尽头,是一处连灯光都照拂不及的角落。但这角落里挂着的照片,我却格外喜欢。相片里的两个人穿着相同的白衬衫黑西装,黑色领结系得端端正正。一颗大脑袋笑弯了眼,年轻人侧头附到他耳旁,说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相片旁的注解上写着:郭麒麟与阎鹤祥,摄于郭麒麟首次摘获影帝的庆功宴上。

可我看着两个人的优雅礼服和脸上溢出的笑,倒觉得,这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偷偷转过身看背后的偶像剧现场,大概是光线太暗角度太凑巧,我竟觉得博物馆老板的大头歪嘴胖肚子和讲解员眸子底下的两抹卧蚕,同相片中人有几分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老板轻声问他。

“奇林,奇妙降临。”


12

再来这家博物馆已经是一年之后了。

准确来说,这儿应当改称为剧场。二楼修了相声园子三楼建了书馆,博物馆陈列的物品仍摆放在一楼,但听闻年后也打算改成戏台。至于旧物件要安放何处,有说分散陈列在园子里的走道拐角的,也有说要搬去别处的,总之是且无定论。

自打去年在这儿呆了一下午,回去之后我竟也听起了传统曲艺。今天书馆开张,我来还一张门票,也算是还了一年的心愿。

听完书又钻进小小的博物馆里,物品相片仍如一年前的模样。我想着下午意犹未尽的书,不由心生感慨。你说这老祖宗留下来的艺术,脆弱也脆弱,不得不用博物馆陈列柜框住;可顽强也顽强,几百年过去,台下观众如我依然沉醉着迷赞叹。


踏出展厅是一条十来米的走廊,一直通到剧场门口。下午五六点的光景,太阳堪堪西沉。剧场门口站着一双人,肩上洒满金色余晖。

高些壮些的那位大脑袋给身旁的年轻人紧了紧外套,颇为恶作剧把对方的外套帽子也拉上来。年轻人娇嗔地晃晃脑袋,甩下臃肿的毛边帽子。大脑袋捋了捋年轻人被自己弄乱的头发,手掌抬起时却因为静电带起更多细毛。他接过年轻人手上的一袋小鱼干,握着他的手插进自己的上衣口袋。两个人并肩齐步,汇入人流。

我隐约听得年轻人用慵懒的咬字说了一句:“你可别又把我的日记本弄丢了,还得偷偷叼回来。”不知怎么的,这一双背影总瞧着眼熟。

风呼啸而过不留情面,把几片还未完全变红的鸡爪槭叶子吹落在地。我拉高围巾遮住口鼻,安置好险些被风刮掉的耳机,又把音量调高些,好与这风声叫嚣做抵抗。只这几秒的功夫,手指便快要冻僵了。

耳机里的声音清晰起来,是老先生古早以前的一段评书录音。

我打了个冷颤,把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抬头恰好见那一双背影穿过马路。耳机里传来老先生的声音——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前生造定事,莫错过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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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乐的敏感词能让我笑一天

半年前的脑洞终于可以划掉了

话唠式瞎写,但还是想要点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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